top of page

陪妈妈住院

EdTinker

Updated: Feb 18, 2022

妈妈于2022年二月一日早上永远地离开了我和这个世界。从2021年二月到她去世,她一直坚强地与癌症及其给她造成的各种苦痛斗争。她活着的意志是如此的坚强,到最后几天仍不放弃,虽然她内心里已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在过去的一年中,除了在医院的时间,妈妈,还有爸爸基本都是和我一起住。正是由于经常在一起,永别带来的伤痛难以用言语表达。我很庆幸在她最后几天时间里经常日夜陪伴她,给她带去些身体和心灵上的慰籍。她最后一次在我面前的笑如此深刻留在我的记忆深处,终身不能忘。以下这篇感受是我陪伴你三天三夜侯回家休息时写下的。写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几天之后就会永远地离开我。


此文以纪念我亲爱的妈妈!

Photo take from the window of my mum's inpatient ward in Chongming


几十年来头一次跟妈妈这么亲密地在一起生活。我们同住在病房的一个角落里,她睡病床,我睡一个简易小铺,就支在她病床的旁边。晚上她只要咳嗽一声,我就会醒;如果她叫我一下,我就会知道她有什么需要了。一个晚上几次,她都需要人帮助起身或者安抚一下。一年的病痛折磨让她已经骨瘦如柴,手脚失去了自理的力气,因此上下床、穿解衣服都是需要有人帮忙的了。她现在自能吃半流质,因此我们想办法把各种肉、菜和主食用搅拌器打碎。这样她每餐都需要几个步骤的准备,包括挑选她想吃的各种菜食、加到一个碗里边,微波加热,然后再用机器把加热后的食物搅碎。她目前没有力气走到病房另一边的卫生间,所以就在床旁边放了一个移动的坐便器。由于输液,她小便比较频繁,这样她上下床的次数也就相应地多,每次都需要人帮助。她有时候还会开玩笑说自己现在就像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来帮忙了。


以前妈妈身体好的时候也会偶尔跟我住在一起,那时基本上是她在照顾我。她不仅自己爱清洁,也把家里打扫得干净整洁。她不是一直住我一起,她和爸爸经常会住在崇明老家,但是我记得她每次来我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什么东西都洗一遍,把每个房间都扫一遍,把每个窗子都擦一遍。妈妈看不上老爸做家务的水平和态度,因此很多时候就自己干,我爸只有在她指挥之下才有权利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她基本上是拒绝请钟点工的想法的,一年前她身体不好了,才慢慢接受了雇佣一个钟点工的安排。妈妈照顾惯了别人,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被别人照顾。现在需要家里人和护工照顾她,她还感觉很过意不去。过意不去也没办法了,她现在只能依靠别人来生活了。


过去一年时间爸妈基本上住在我安亭的公寓里。虽然住在一起,我也少有时间照顾她们。爸妈睡一个房间,我睡一个房间,这样晚上的照顾任务就落在了我爸爸的身上。繁忙的工作基本上使得我早出晚归,因此白天照顾妈妈的任务基本上落在了爸爸和一个钟点工的身上。我也偶尔会在周末的时候带妈妈出去走走或晒晒太阳什么的,每次时间不长,妈妈已经觉得非常开心。遗憾的是这样的机会我记得也不是太多,有时候我们的时间就是对不上,有时候她的身体状况又不允许她出门,最近几个月她基本就住在医院里了。我没有办法时刻照顾妈妈,只好自我安慰尽全力帮助她解决所有的其它所需,比如生活物资、联系医生、医院接送等等。妈妈对这些我份内该做的事情也感觉过意不去,直说辛苦我了。


陪妈妈住院三天三夜,帮她洗头、吹头、擦脸、洗脚、上厕所、换衣服、准备食物,感觉在照顾一个小孩子。她也确实像个小孩子了。我跟她说,妈妈我们起来坐一会儿吧,她会很乖地答应;我跟她说,妈妈我们喝个牛奶吧,她会很期待地说好。我说,妈妈你累了,闭一会儿眼睛养养神吧,她会很顺从地开始打盹。她现在很多时候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的身体有时候会倍感不适,加之晚上的睡眠又挺成问题的,她其实需要大量的时间来休息。


她休息的时候,我也尽量同时休息。我休息之余,如果妈妈这边没有什么需要,我就坐下来想想问题,写写感受。我知道我这样的时间很少,跟我妈妈这样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平时为了生计,为了履行承诺了很多责任,同时也为了自己的一点点所谓的理想,我自觉算计自己的时间就像地主算计长工一样的严苛。我不仅留给家人的时间很少,其实留给自己的时间也只有一点点。有时候真心怀疑人生到底应该为谁而活才好?


妈妈病床靠在窗边,窗外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长江,也称扬子江。记得那时候高中读书的时候由于学校就在县城离江边不远,还经常过来闲逛游玩。后来工作了就极少再有时间到扬子江边游玩了。仅有的一次记得是和弟弟和女朋友一起来的,我现在还有那次游玩的照片,而那时的女朋友现在已经是我儿子的妈妈了。虽然靠窗,不巧的是这几天阴雨连绵,三天里只看到过大约十几分钟的太阳。江面上整天雾气蒙蒙,基本看不清远处的江景,偶尔有一两艘轮船开过,大概就是上海市区往返崇明南门港的船了。近处医院围墙内外的树木倒是清晰可见,可惜冬季让这个想来应该郁郁葱葱的绿带变成了稀稀疏疏的几抹灰色,这个灰色不过是比江景的灰稍微深了一些罢了。


我这两天会想一个奇怪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护士都是年轻的?我印象里没见过中年或者老年的护士。不知道这些年轻的护士到老了之后都干什么去了。病房里三个病人,包括我妈妈。三个病人都是老太太,另外两个精神状态少许好些,但也总是病容满面,行动迟缓,言语乏力。相比之下年轻美丽、步态轻盈,声音清脆的护士进来时顿时房间的氛围就似乎立刻就有了改变。不知道病房里的病人和我妈妈能否感受到这种年轻的能量,受到些感染,有助于身心康复。


到今天为止妈妈已经看过六家医院,住过四家医院了。这一年中我们遇到好几个为人正直,心地善良且乐于助人的医生。虽然因为我妈妈的病情复杂,让她们立刻妙手回春是难上加难,可是她们所提供的帮助和各种形式的建议让我们始终不至于绝望。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感觉确实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即使现在我也知道从医学科学的角度确实是无可救药了,但是我愿意相信有奇迹,我妈妈求生的本能也让她选择相信有奇迹,我爸爸当然也天天盼望峰回路转。这种相信是一种力量,一种让妈妈能够释然面对每一天的力量。


昨天妈妈要求我跟她聊聊天。她很少提这样的要求。她跟我说她觉得自己这一年过得很惨,把我们一家都拖累得很辛苦。我说,这些都是家人应该做的,而她自己也不要老是想着自己过得很惨。我说妈妈,咱们换一个想法怎么样,咱们想我今天居然还活着,不是很开心吗?我是笑着对她说的,她觉得我说得很好玩,竟然开心地笑了。这几个月里已经极少看到她笑了,她曾经是一个十分喜欢大笑的人。这几天里还有她还有一次笑是看到我端了一大脸盆空盘子空盒子从她床前走过,我说你看我们两吃饭居然用了这个多东西。她觉得很好玩,竟开心地笑了。


在医院陪了妈妈三天三夜,爸爸过来替我回家休息。三天后就是大年夜,我觉得我应该陪在妈妈身边,弟弟当天也回到崇明并来到病房陪妈妈一起过年,因此我们让爸爸回家休息一下。没有想到,这个虎年春节前的这个大年夜竟然是妈妈在世界上度过的最后一个大年夜。


好几个亲戚在大年夜白天送来了烧好的菜,她们知道妈妈是吃不了多少的,但是她们也想给妈妈和我们带去些丰盛的年夜饭的感受。我和弟弟想给妈妈制造些快乐气氛,我们提议即使在医院中度过,也要好好地吃年夜饭。我们在妈妈的病床上旁边用凳子和一个移动马桶支架搭起了一张桌子,把亲戚送来的各种菜肴满满地摆了一桌。妈妈一开始看着我们忙活,过了一会儿已经十分虚弱的她竟然层层地睡去了,虽然我和弟弟在她旁边一边吃一边说话。我想妈妈可能是让自己睡过去的,因为她想让我们兄弟两好好地一起吃年夜饭,她醒着的时候因为身体内的各种疼痛和不适是需要我们不时地帮她改变姿势或者按摩身体。


我写以上大部分文字的时候妈妈还在人世,那是我陪妈妈住院后的第四天。写以上最后两段文字的时候妈妈已经离开我整整十八天了。回忆这十八天,其间发生的种种和幕幕已然恍若隔世,不忍回头,不想回头,可时时却想留恋去看看。今天偶然翻起手机里记录下的和妈妈一起在病房里度过她的最后时光,泪水满眶。祝妈妈在天国安康!

20 views0 comments

Recent Posts

See All
做饭

做饭

Comments


  • Facebook
  • Twitter
  • LinkedIn

©2020 by Xuefeng Huang. Proudly created with Wix.com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