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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taken in Toronto, July 2023
从上海到多伦多的飞行距离有一万多公里,而两地夏季的时差十二个小时,正好是黑夜白天颠倒一下。从机场出来那一刻真是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凌晨还是黄昏。
记得十年前第一次飞来多伦多时我竟花了一个多星期时间专门在一个朋友家里倒时差,那时觉得自己是虚弱得必须要倒时差的。可这次到达同一天就需要我进入工作状态,身体内的生物钟竟然被我强行重置一下。而随后的一个星期中的各种会议、社交和工作安排,就好像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过去五年在上海的各种经历似乎顷刻间就压缩进了记忆的硬盘,而当下时间和五年前人和故事一下子重新链接。
年龄和经历慢慢教会了我如何应对人生中的重要改变。十年前来读书的那次我花了大概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让自己的内心安静下来,否则我发现我根本没有办法坐定在书桌前面专心读书写作业。此次我竟然能够迅速适应,并且在几天之后就参加对体力和脑力要求都很高的的大学招生官圆桌论坛和连续三天的IB全球论坛。梦幻一般的转变是一下子从整天讲中文且周围所见基本都是同一种族的体验一下子进入做梦都要讲英文并且周围所见各种肤色各种人种各种语言的环境。在多伦多举行的IB全球论坛共有1300多位来自很多国家的人参加,虽然大部分与会者都来自美洲,但是就美国和加拿大就已经是两个种族和文化的大熔炉了。我发现由于长期在国际教育工作,我挺快就融入了这种五彩的文化氛围。
以前每次从上海来到多伦多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安静,这次也是一样。我前几年所工作的嘉定安亭新镇已经算是上海比较偏僻和安静的地方了,但是总是觉得仍然比不上这边的安静。我想原因可能有几个。首先多伦多的房子和门窗的隔音效果特别好,因为地处高纬度,冬季寒冷又漫长,要保持室内舒适的温度还要节能环保,那么墙壁和门窗的设计和建造就必须讲究了。既然隔热那就一定隔音了。
其次多伦多的市中心不大,不像上海那样似乎到处都有繁华喧闹的市中心。稍微离开多伦多市中心一点的地方就基本上看不到任何商店、广告和走路的行人了。车在大马路上跑,一转进住宅区域就只能看见停着的车子和静静伫立的房子了。这边的居民似乎都习惯回家了就安静地呆在家里,要买东西时就到专门买东西的区域去,要吃饭就到专门吃饭的地方去,要运动和玩耍就到专门运动玩耍的运动场或者娱乐场所去,各种功能绝不混淆。功能分开了就不会互相打扰了。
安静也可能是来自内心的感觉。上海别号魔都,此刻我即使已经坐在了多伦多家中安静的房间里,回想魔都繁忙的街道、拥挤的地铁站、到处都是连电梯都不放过的广告、忙碌紧张的人流、做不完的事和处理不完的关系,我内心的不安之感竟然慢慢漾起。记得有一次在上海和一个朋友聊天,我问街上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商店和稀奇古怪的服务到底是提升了我们的幸福感还是增加了我们的焦虑?一番辩论下来,我和朋友发现我们竟然无法证明我们现代人比我们的祖先更快乐多少!
人本来的需求和欲望实际上是挺简单的,一些生理需求,加上一些爱和人际关系的需要,人就会很开心了。然而以追求金钱回报为根本目的的资本和商业一结合就不断催生出人原来根本没有想过的新的欲望和需求。然后商业通过各种社会、文化、心理甚至政治的手段去说服人去消费更多的欲望和需求,并将这样的永无止尽的追逐包装成追求幸福生活。而我觉得人的最大的可悲之处就是,当我们的欲望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们实际上离幸福却是越来越远了。我想上海被称为魔都的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因为它也是一个欲望之都吧。
我这次离开中国其实真的有一点从悬崖纵身一跃的感觉。这种奇怪的心理体验源自于一个校长朋友的演讲,他说人生关键要做三件事,自我表达、倒走扶梯、和纵身一跃。虽然一直没有机会跟他交流他本人为何有这样的反思,但是他的说法还是深深触动了我的内心。十年前我第一次出国读书时很多朋友(当时可能也包括这位朋友)说我脑子进水了,可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挺坚定的;十年后的今天再次离开中国一些朋友说我这次是做了正确的决定,可我觉得自己挺忐忑的。从心理感受来看,两次都是不顾一切纵身一跃的感觉。前一次的坚定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前面将面临什么,属于无知者无畏;而这一次的忐忑是因为知道前途艰难,却感觉已经储备好了心理能量去耐心面对。人有时候就真的不该拘泥于过去的经历,也不该受缚于对前方未知的恐惧。
前天去拜访我以前在多伦多大学读书时对我在学术上帮助很大又对我极好的两位教授。看到她们平静祥和且神采奕奕的样子我的心灵也立刻被她们不凡的生命状态所感染。同时,我也能感受到她们长时间后再次见到我时由衷的快乐。这种人和人之间美好关系所带来的快乐实在是滋养生命的甘泉。回想离开上海前与不少朋友见面聊天告别,那些真正的、毫无目的的,仅以喜欢和关爱为基础的友情一直会照亮温暖原本充满苦厄的人生道路。人的奇妙之处就是,明知苦厄,依然要坚持,依然要追求成就感和幸福感。其中一个教授跟我们分享她几次勇敢地走出心理上的舒适区,挑战自己原本不喜欢甚至极为排斥工作任务。几次经历最后竟让她的生命更加丰满,人生更加幸福,甚至学术道路也更加宽广。年近八旬且经历过死神亲吻的她竟勉励我们一定要勇敢尝试新的事物,更要懂得在未知的领域中学习和生长。
表面上看我来到多伦多做的事情和我原来在上海做的事情差不多,都是国际学校的管理,然而两周下来发现工作的内外环境和核心内容其实大相径庭。基于过去数年在新冠疫情期间积累的在线教育经验,我所在的私立学校正在努力建设一个在线学校和实体学校结合的全球学校。从长远来看,我们希望我们的老师和学生都可以是来自全球的各个角落。我觉得这个工作内容的改变首先要求的是我思维模式的改变。疫情其实已经强迫教育界看到了这种未来教育的可能性,而现在很多专家学者已经开始担心疫情后的教育与科技结合会向后开倒车。实际上最近一个OECD的研究已经发现了这样倒退的趋势。而我现在所在的学校想努力成为信息科技与教育结合的冲浪者。
因此,我在IB的全球大会上我也特别关注IB项目以及国际教育的未来发展的可能方向。IB组织显然清楚地看到信息技术会对未来的教育产生越来越深刻的影响。正在修订中的16+项目(包括DP、CP和单科文凭)已经在尝试使用学生数字档案进行学业评估的可能性。同时,IB组织也签下了第一个提供全在线职业学习项目的大学(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理论上讲任何地方的IBCP的学生都可以选择这个大学的职业学习项目。还有 IB组织也签下了微软的职业学习项目,它也是在线的。
IB全在线DP项目或者混合模式项目的试点也正在全球范围内开展,并继续招募感兴趣的学校和教育集团加入这个激动人心的实验。会上参加的Faria Education,也就是Managebac母公司的报告也让我看到了科技在教育中发展不可阻挡的势头。人工智能 (AI)整合到教师备课和教学的过程和学生学习的过程已经是不可怀疑的事实。虽然整个房间听报告的老师和学校领导者都在惊叹甚至担心以后教学怎么做和学校怎么管,都在说没有准备好,连做报告的科技人员自己也说没有准备好,但是大家都一致公认我们已经被扔到了这个人工智能的时代。人想抵抗历史列车前行的结果就是顷刻被呼啸而过的车厢碾成尘土。
以前在长途飞机上我很喜欢看看书和写点东西,但这次飞行时我发现自己脑子只想休眠,只想暂时不要去想什么复杂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我意识到我在落地之后立即要面临的新的复杂挑战。人不是机器,人的身心需要调养和恢复的时间,有时还会很慢,因为它是一个有机的过程,就像农名种花种草一样的。人还有一种机器不太可能有的情绪。记得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利说情绪是一种“精神污染”,如果没有它的话人可能会变得更加高效。我怀疑如果人没有了情绪和情感的话那可能就没有人这个物种了。
飞机上特别想休息的另外原因可能是过去五年在上海的种种人和事实在让我的身心疲劳,或者也可能是两次新冠病毒感染对我的大脑也产生了些莫名的影响。前两天我突然发现我的这个担心可能还不完全是空穴来风。IB的全球大会上最后一个教授在发言中也提到新冠病毒对她的影响。微小的血块竟然会影响到了她的大脑,进而使得她不能正常地控制眼球进行阅读!她现在需要戴一个高科技眼镜纠正她眼球的活动才能正常读书写字。幸好我应该没有这样严重的问题,如今能吃能睡能锻炼,还能够正常看书写字。
既然纵身跃过两万里并且落地站稳,那就安心潜心过好每一个时刻做好每一件事情。前两天在多伦多和一个朋友聊天,说起幸福是什么。我说幸福就是能够专注地享受此刻正在做的每一件事情。
在欲望的城市,你就是我最后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