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taken in Fengjing, Shanghai. June 9 2023.
我最近一直在试图重新找回一种自然而快乐的状态。我发现随着各种各样的责任担当、角色加身和任务承担，这种自然而快乐的状态竟然成了每一天中的稀有品。个体心理学创始人阿德勒说，人的所有烦恼都来自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然而人又不可能脱离他人和社会而存在，而且不可否认和他人的交往也是很多快乐的源泉，所以快乐的感受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某个阶段自己与家人、朋友、同事等的人际关系状态。
我觉得一个人理想的本真状态应该就是平静而快乐的。这种快乐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人活着的过程和目的就应该是快乐。然而现代社会某些流行的价值观带给人的各种诱惑、目标、压力、复杂和无序使得原始的快乐变成了一种求之而难得的奢侈品。
比如进食本来应该是非常简单而快乐的事情，专心地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朴素的食欲而独自度过属于自己的十几分钟时间，自然而惬意；然而现在的吃饭要么只是为了在工作之间填饱一下肚子，要么就是为了达成某些满足食欲和味觉享受之外的其它目的，比如社交甚至交易。当然三两朋友之间的真情聚餐除外，那也是另外一种快乐。再如社交媒体的使用本来是属于个体选择的事情；然而某个无所不能的社交软件现在成功地把每个人捆绑在各种组织、各种群组、各种信息，甚至各种商业活动之中。人人感觉乐此不疲的同时，其实也是一个个在此网络中产生商业价值或者说潜在商业价值的被迫的消费者。
现代社会的人似乎只能接受由这个光怪陆离复杂多变的外部世界所定义的快乐，比如刷短视频、看流星剧、走网红地、吃网红餐等等。快乐变成了只有在商业过程中才能够获得的物品。一个人如果不在商业过程中去购买快乐就可能会被定义为不快乐的。比如，如果你从来没有去过任何网红地，当你看到短视频或者朋友圈里大家都在炫耀到此一游或到此一吃的景象时，你会感觉快乐吗？别人会认为你是快乐的吗？比如，当你没有能力购买价格昂贵的房子或车或者首饰，然而各种媒体却不遗余力地描绘各种成功人士令人艳羡的生活状态时，你会感觉快乐吗？反之，如果你恰巧就是这样的成功人士，你难道不会感觉快乐吗？
不得不讲，这个社会中大家所共同认知的很多快乐都是买来的。其中甚至包括许多直接帮助你感受到快乐的咨询服务，比如心理咨询、婚姻辅导、网络陪聊，甚至一些突破道德底线的服务等等。我觉得每个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的人都应该对这种现象有所意识。而我试图将我所感受到的，或者观察到的人的快乐进行分类，有些是人的生命过程的自然机制所赋予，而有些则是这个已经被商业逻辑所塑造的外部世界所定义的。
比如说，最近我正在考虑购买一部新的手机，主要是因为看到我的表妹最新购进了一部速度特快、重量很轻、屏幕又大又可以折叠的新机器。当然，我的旧手机确实有点老了，但是它还在正常的工作，不过有点慢，重量有点重，屏幕上竟然还有了一点小裂痕！好了，我说服自己要购买一部新的手机了，我觉得这个新机器会让我感觉很快乐，不仅是独自一个人使用它的时候，还有跟朋友聊起它的时候。这就是一个商业逻辑影响下的快乐产生过程。
比如说，我在出门散步的时候经常会因为看到一些奇特的植物、美丽的花朵、或者特别的云彩而驻足观察，有时会拍照记录。有时候我会将这些记录下来的照片分享给别人，有时候只是为了强调一下当时观察时的快乐心情。昨天在散步的时候我看到一根冬瓜藤上两朵盛开的大黄花，不禁驻足仔细欣赏了一下，然后拍照留念。拍照的时候我自然地想起昨天学校里的教师论坛上一个老师说，如果看到花不是想到想吃它的果实而只是欣赏花之美，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有些生活审美情趣的。这个想法让我在欣赏这两朵极其普通的黄花的时候更加感觉快乐轻松。这就是一种生命过程本来就可能带来的快乐体验。一个从未进入商业社会的原始人也可能纯粹地感受自然的美景。
我所工作的附近有一个占地面积极其大的城市公园，其中树林、花草、湖泊、人行步道、长椅等各种设施齐全。公园的维护也是十分周全，草地干净、步道平整、树林整洁。我经常在下班后到公园散步或者快走，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个钟头，既锻炼了身体又放松了疲惫的心灵。每次走完都感觉十分地快乐。
然而我所见的公园里往往是人数极少，而且更多地是老人或者是少数几个装备齐全的健身爱好者，周围的更多的居民似乎对这个公园所能带来的快乐体验视而不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离开公园大概四公里左右的商业中心，每天下班之后到夜宵之前都是人满为患，马路上堵车，地库里难以找到停车之处。由此可见，需要购买的快乐远比生命之自然而生的快乐对现代人更有吸引力了，我们的思维和习惯中都已经深深地植入了商业的逻辑。
心理学家早就警告我们，真正的快乐不会是来自于外部，只能来自于人的内心。因满足欲望而带来的快乐只能催生更大的欲望，所谓欲壑难填大概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吧。由此推知，追求这样的快乐是一条注定失败的不归路。当然即使是不归路，在无形而巨大的商业世界和社会压力的裹挟之下，我们很可能还是被迫选择惯性狂奔。
有专门研究快乐的心理学家说，真正的快乐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并且享受当下所做的事情。这个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特别难。
尤其是如今这个社交媒体无处不在，自媒体无孔不入的时代，每个人所受到的干扰可以说是无时无刻地存在，若要逃开干扰而进入一种全身心的状态，除非你有非常人所有的决心和忍耐力。感受当下是一个更难的体验，绝大部份人不是在想过去，就是在担忧未来。当下是最容易被忽视，又恰恰是最最重要的时刻，因为每个人只能活在当下，过去不会再来，未来还没发生。很多人所做的事情本身可能就是被迫的选择，或是领导布置的，或是仅仅是为了生存而为之，难有享受之体验。
原本简单自然的快乐竟然变得如此求之难得，这实在是生活在商业逻辑统治下的现代人的巨大悲哀。除了我目前所观察到的这种畸形发展的商业统治一切的社会之外造成人之不快乐可能还有其它更多的原因，比如人际关系、身体状况、政治环境等等。其中有些是个体可以努力改变，有些是每个人无能为力的。我们没有人能够逃脱已经形成的这个世界和社会的影响，然而，我们还是有可能改变自己，并试图去体验和观察生命中自然而本真的快乐瞬间。虽然公园里人不多，但是至少还有人去；虽然更多人在网上抢购当季水果，但是还有人会去欣赏路边的小花。
比如，我平时在各地游走的时候也会注意观察其他人的快乐状态，有时侯不经意间也会被他们的真实地快乐而感动。我记录下以下几个瞬间，一个来自于我的家乡崇明，一个来自于我现在工作的地方嘉定，另一个来自于我丈人所居住的金山。
我老家是崇明建设镇。有一次我开车经过镇上的集市，因为路上赶集的行人较多，所以我行车速度极慢。因此，当我路过一家卖杂货的小店的时候，我有机会观察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小店没有生意，老板索性搬了条长凳坐在了门口跟另外两个同坐的熟人聊天。三个男人可能正在谈论镇上发生的一些逸事，也可能在会议昨晚共同经历的一个牌局。淡淡的夕阳温暖地照在了小店门口的地上以及三人朴素的衣服上，他们表情一致地轻松安详，都也是面带微笑，都不经意地看着来往的人流，也不在意是否有人来光顾生意。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们，但是那一刻我深深地被他们流露出来的自然的快乐状态所吸引。我当时虽是匆匆而过，这个快乐的瞬间竟然刻印在我的脑海了，成了一种人之本真快乐的证明。
我在嘉定安亭工作。有时候我会在靠近学校的小街饭馆吃晚饭，让后会散步回学校或者回住所。小街上的有些饭馆生意极好，堂吃外面络绎不绝，而有些顾客稀少。有一天我从一家常去的餐馆吃完后步行回学校，经过一家新开不久的面馆，里边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在好奇之时，偶然瞥见面馆的外卖窗口坐着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应该是面馆的老板和他的老父亲。令我惊奇的是，两人正在各自品尝一个蛋筒冰激凌，并在悠闲地谈论着什么事情，丝毫没有让我感觉到他们由于生意不佳而产生的焦虑。我和年轻的那位四目相对，我首先向他微笑点头，他立即回以一个极其灿烂而快乐的笑。此刻我竟能真实地感受到他正在体验到的冰激凌以及和父亲聊天所带来的快乐。
我丈人住在金山枫泾古镇，因此我经常到那里探望或者甚至住上几晚。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早晨或者晚上在古镇老街里边没有目的地闲逛，随意地看看店家摆放的各种各样奇特小商品和出售的各种美食。我即不买，也不吃，只是看，观察每一条街道和每一个店铺的慢慢演变，体验古镇居民和小生意人的日常生活状态。昨晚在散步时经过古镇上的庙宇，门口三个小板凳上各自坐着三位老人，一位端着一碗菜和饭，两位竟然举着雪糕在品尝。显然他们正在谈论着让他们非常兴奋的事情，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世界大事，也可能是隔壁邻居家的八卦故事。吃饭那个边吃边笑，一位开心得连掉了一大块雪糕都没有感觉到，另一位正在笑着美美地享受夏日里雪糕所带来的凉爽惬意。我匆匆走过，然后他们这个快乐瞬间也竟然深入我的记忆，也让我感动于生命原本就应有得简单自然的快乐。
我今天写快乐着实是因为我最近的不快乐。我也观察其实身边竟有很多不怎么快乐的人，或是被生活所累，或是被工作所绑架，或是陷入令人烦恼痛苦的人际关系，或仅仅是因为欲望太多。我相信一个人的快乐可以感染人，而一个人的不快乐也可能传染人。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努力觉知自己的快乐瞬间，然后用微笑，用理解，用感激，用宽容去传播更多的快乐。
我今天写快乐也是因为想重振我内心的快乐，快乐不会来自于外部世界，况且这个外部世界一定不会卖给我们真正的快乐和幸福。学会体验和欣赏自己生命过程中快乐瞬间，学习观察周围世界中的别人的快乐瞬间，用感激的心态体验和观察这些瞬间。
往往就是这些瞬间昭示着生命之快乐的本质，因为其实我们都是活在当下的瞬间，过去的世界已经灰飞烟灭，未来的世界充满未知和不确定，过多的思虑和担忧仅是徒劳的烦恼。快乐其实很近，随时随地，就在心里，不需要任何理由。一个人在没有理由时就可以感受快乐，只要他不是疯了，那他就一定是超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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