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新学期第一次班主任会议演讲
Photo taken in Chongming Island, September 2022
假如没有了班主任,学校会变成怎样呢?别的先不说,我想第一个大的问题是,最近上海数以百万计的幼儿园和中小学生的每天早上10点前核酸检测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班主任在学校教育中重要吗?答案不言而喻。因此我今天不想从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想换一个角度思考一下没有班主任会出现的问题。
这个本来在中国的教育体系已经承载了太多责任的教育岗位,现在在新冠疫情之下又被赋予了很多新的职责。
我先从我在上海平和学校做的一个教育实验讲起。实验大概是2008年前后的事情,那时候还没有新冠疫情,那时候的平和学校也没有受到那么多的政府督导和检查,我的感觉基本上我们在学校内部把教育教学做好,然后社会和家长认可我们就行了。可是即使这样,我那时作为高中部的负责人,每年最头疼的事情就是选择班主任和说服一些教学优秀的教师去担任班主任的工作。当然每年都能解决这个工作安排,然而我们不得不采用不同的方法去激励老师,包括荣誉、加薪、津贴,每年我还是需要在这个工作上化费很多心思和精力。
我记得,当时中国各地的高中正在兴起一股学习走班制和导师制的潮流,因此,我想何不在平和这所国际高中做一些新的尝试。经过一番论证和准备,我在起始年级10年级取消了班主任制,将学生分成了若干个导师组,大部分教授这个年级的教师都会分配到一定数量的学生,成为学生导师。我记得大概是每个教师带领十位左右的学生。我给导师们设定了一些工作任务和要求,希望他们关心学生的学习、生活、成长和升学,同时也伴随学生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涯。学生和老师起先觉得挺有新鲜感,学校领导一开始也很支持这个创新做法,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对它,包括导师本人、学生们和家长。导师觉得不知道如何管理这个似乎是个集体,又不像一个集体的一群人;学生觉得怎么一下子失去了一个组织,失去了一种归属感。我记得有个品学兼优的学生特地找到我说,没有班主任自己感觉无所适从。这个实验持续了不到一年,最终以失败告终,学生管理又重新回到班主任制度。
我再分享一下我儿子的事情,他现在在国外的学校上高中,马上进入十二年级了。今年暑期他上了两门暑期课程,上课过程中遇到一些困惑,大学申请的选择也需要一些指导,我想找大学指导教师会谈一下,而且新学期是否不再网课而是进入学校上课我们也有一些疑问。种种问题我这个家长希望找到一个了解我的儿子的教师,结果我发现他们的教育系统中其实没有这个人。我只好直接联系了学校校长,校长虽然在休假,几天后还是回复了我的邮件,让我联系专门负责该年级的副校长,然后发给我一些资料让我自己学习,并提醒我老师们都在休假,最好开学后再跟老师联系。然后,我只能默默等到开学才能联系到相关老师。我是八月初联系的校长,学校开学时九月初。
在中国的教育体系中,学生和家长都已经太习惯了班主任的存在。学生习惯了班级的形式和集体生活。这种对集体的需求可能是学生从很小的时候就养成的,从幼儿园就有班主任;这种对集体的依赖可能也跟我们的传统文化相关,跟西方更加注重个性化甚至个人主义的文化比起来,我们的文化更加注重家庭合睦、集体和谐、以及每一人都是集体的一份子,甚至有时候为了集体利益可以牺牲个人利益。因此,班主任这个概念不仅有它的教育意义,情感意义,可能还有它的文化意义。中国学生没有了班主任,就会出现像以前我的平和那些学生那样莫名的失去组织和失去依靠的失落感。
中国的家长,包括我在内,也很习惯了班主任这个纽带,习惯了有个班主任非常了解我们的孩子,大事小事可以直接联系。比如说,我就觉得儿子学校里没有一个专门负责管理我孩子的老师有点不太方便,也不太正常,虽然这在西方的教育体系里可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要知道绝大部份中国的家长也是从小到大都是由班主任陪伴着长大的。同样的,班主任对他们而言,既有教育意义,情感意义,文化意义,对他们的孩子来说还有管理意义,因为他们觉得在学校里孩子是有一个人专门负责的,这个让家长觉得很放心。
甚至我们的校长们和学校的其它支持部门都很习惯了利用班主任跟学生最近,跟家长最近的事实,经常将一些大大小小,各种紧急程度的任务不加什么区别地给到班主任手中,希望班主任能够传达信息、收取资料、安抚学生和家长等等。如果学校里一下子没有了班主任这个工种,我觉得校长们会感到极度惶恐不安的,其它支持部门也会觉得非常无所适从。试想,家长和校长之间突然就没有了一个缓冲地带,那么多的通知或者调查怎么下达到家长那边去呢?很多通过班主任实现的家校之间的初步沟通一下子消失了,数不清的问题可能就直接堆到了校长的办公桌上。现在家长又很喜欢用微信跟学校沟通,没有了班主任,校长的微信联系人可能会一夜之间几何级数级别地增长。
实事求是讲,新冠疫情给学校增加了很多很多之前根本没有的工作,同时也给老师们,尤其是班主任增加了很多很多工作。我觉得,如果没有班主任,很多防疫要求都是没有办法推行下去的。我想即使是政府和教育主管部门有时候可能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有时候也设身处地地为班主任工作着想,不辞辛劳地为班主任们准备好沟通材料,以便于班主任准确和及时地跟家长进行各种沟通。在疫情之下,如果没有班主任,每天的学生和家长的健康信息谁来收?很多紧急通知如何及时地给到学生和家长?这么多焦虑的孩子,甚至家长谁去个性化的关心?无法想象,在疫情,尤其是上海三个月封控期间,当校长和学校其它部门几乎跟大部人家庭没有了直接联系的时候,班主任在当中起到了多么重要的纽带作用。
新学期开始,我们班主任又增加了一项新的技能,那就是核酸检测。我也带着班主任一起做,我的一个外教跟我开玩笑说让我把这个技能写到我的工作简历。形势所迫,我们老师都成了抗疫先锋,都成了志愿者,都承担了保护学生和学校的卫士。没有了这些班主任核酸检测员,我不知道每天10点前全市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学生的检测如何可能按时完成。我们的国家、政府和社会给了学校很多期待和责任,我觉得甚至有些期待和责任是超过了我们学校能够承受的范围。对学校期待和责任的落实最终还是要靠教师去落实,班主任在其中当然是首当其冲的,繁琐和压力可想而知。
有时候一不小心事情就可能走到反面去。学生太依赖班主任了就降低了其他老师的育人职能,家长太把班主任的沟通服务想得理所当然了有时候就不那么尊重班主任的时间了,校长和学校支持部门太习惯了班主任的上传下达的作用就忽略了其它可用的沟通和信息传递的渠道了,班主任承受了太多的期望和责任那就索性不愿意再干班主任了。假如没有了班主任,学校会混乱的,一些政策的实施也会掉链子的,学校系统的稳定可能也会出一些问题的。因此,学校、家长、政府要多为这个群体的老师着想,多尊重班主任的重要性,多研究更加合理和平衡的管理策略和教育方法。
讲这些,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我对班主任们的感激之情。在我们这样的文化中、这样的教育体系中、这样的政治环境中,学校有些负重前行,因此我们班主任也和学校一起必须负重前行。我理解班主任所承担的压力,所面对的种种琐碎,和面对经常出现的突发事件时的焦虑和无助。
我恳请每一位班主任保持好自己的工作状态,爱护好自己的身心状态,因为我们的状态决定了我们工作的质量,也即教育教学的质量。我们在压力面前不要失去我们的判断力和处理问题,尤其是应急问题的能力。疫情之下,种种教育和课程政策变化之下,我们的判断力、学习能力和自我修复能力极其重要。
最后,我想给班主任们两个小建议。第一,要懂得自己的边界在哪里,遇到解决不了的,或者不清楚的问题要及时问。你要基本了解,比如,在我们学校班主任职责是什么?学生的教育问题是不是只能你一个人解决?领导的和家长的有些诉求到底是不是合理?第二,班主任要懂得支持在哪里,需要倾述和支持的时候要讲。要知道,在我们学校里,你是工作在一个教育系统中,你的周围有领导、全员导师、中小学生的团队负责人、学生社团老师等等。大家好利用好学校其它育人平台,包括学院和学生会等。同时,班主任要利用好学校的教育文化,或者说育人氛围,要清楚学生的各种规章制度,要了解学校提倡的各种优良价值观和与之相对应的行为要求,要发现班级、年级或者学校里的好的学生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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