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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照片摄于2021年6月,安亭
好久以前,跟一个同事偶尔聊起我在加拿大留学和生活的一些经历,她听得很认真,听了一会儿说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也没想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甚至我觉得我连故事都不大会讲。她的这个可能随口无心的评价,我因此一直记得。
每个人可能都是有故事的人,因为每个人对于另外一个人都是有独一无二的经历的。有无故事在我看来可能是在于会不会讲故事。
人是有故事构成的,这是我在读博士期间第一次接触的思想。我参加的研究项目主要由两个采用叙事研究的教授领衔,一个是Michael F. Connelly, 他是教育领域中“叙事研究之父”,因为他开创了这种教育研究方法的先河。另一个是他的中国学生许世静教授。人是由故事构成的正是这种研究方法的重要基础,因此研究者可以通过讲故事、研究故事来研究教育,研究教师。
我知道她们的理论和方法可以自圆其说,但是我还是第一时间凭直觉拒绝去接纳这种思想,因为我觉得这种对人和对世界的看法有违于我对人的基本认识。在三维物理世界的人,怎么可以简单地被认为就是由故事构成的呢?被叙述着的故事如何才能和物质世界产生作用从而改变世界和人自身呢?当我们太关注个体的故事的时候(当然有时候可以是群体的故事)的时候,我们怎么才有可能找到人的发展规律和社会的发展规律呢?这些问题困扰着我,习惯了数学中的定理和物理中的定律的我无法接受叙事研究的哲学、理论,和方法。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种方法。
我的拒绝当然让Mick (我对Connelly教授的昵称)和许教授很不开心,但是她们还是最大限度地尊重了我。尤其在我的导师Steven Anderson的斡旋之下,她们同意我用一般的质性研究方法去完成我的论文,虽然我所在的项目自带着浓浓的叙事研究的色彩。我的论文没有讲故事,至少从我当时的视角是这样看的。我觉得我在展示一些规律,通过我收集的信息和数据。这是我比较舒服的方法。
我的论文写成后有个教授对我说你的“故事”写得很好。我当时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想我没有在讲故事呀。虽然这位教授说的“故事”和Connelly教授说的“叙事”是两码事,但是他的评价让我突然意识到其实人很大程度上就是要靠故事让别人了解的。故事是人和人交流的载体,是带着背景或场景的规律,是可以使人产生共鸣的信息,是可以被运用的知识。
我想,即使我回到当初重新选择,我也不太会选择叙事研究,但是我觉得这些年来我对故事的看法产生了一些根本的改变。我不仅开始觉得读故事(比如小说)的重要性,也开始感觉到讲故事的重要性。不仅要学会讲自己的故事,这样别人可以更好地了解自己,从而一些好的思想和做法可以产生更大的影响;同时,也要学会讲组织的故事(比如学校),而组织的故事实则是组织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要对组织内部的人讲,也要向组织外部的人讲。人需要去影响人,因为人本来就是在一个互相影响的社会之中;组织也需要去影响人,甚至通过影响其它组织去影响人。故事,或者文化传递在这些影响过程中是可以也应该承担起非常重要的作用的。
《时间的秩序》的作者,意大利物理学家,圈量子理论的开创者之一,卡洛. 罗韦利在书的最后写下了这么一段话:“我不是此刻靠在沙发上在电脑上打下字母“a”的这副躯体,我是自己的念头;我是我的热爱,我的绝望。我是那个一分钟以前为自己泡了杯茶的人,那个刚刚写下正在完成的这个句子的人。如果这一切全部消失,我还在吗?我的生活由此构成。我们是故事,被置于眼睛后方二十厘米的复杂之地,我们是事物混合在一起留下的痕迹画出的线,朝向熵增的方向,朝向未来的时间。”
人就是时空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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