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taken in my apartment in Anting new town, April 3, 2022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唐代著名诗人杜牧所见的路人络绎不绝和酒家门庭若市的情景今年在上海是肯定见不到了。上海自三月中旬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各种管控措施越来越升级，直至三月的最后一周开始浦东全面封城，而浦西的封城是从四月一日开始，初步计划到四月五日，正好是清明节。今天已是四月三日，浦东还没有看到解封迹象。今年上海清明节时居民只能居家“欲断魂”了。
我妈妈是今年农历年初一早上离开我们的，算算刚刚过了60天。今年清明本计划是一定要回家祭拜母亲的，可是政府的一个封城令却迫使我只能呆在工作地所在的寓所里遥寄哀思了。
我本是不相信前生和来世的，也不相信有天堂和地狱，觉得认真过好今生今世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可是最近连日梦见母亲，一次是她安静地坐在我们崇明房子的院子里，手里在做着一些家务，具体我没能看清，虽然梦里我试图看清。我感觉她是在挑选什么豆子之类的，因为这是她身前常做的事情。我叫她“姆妈”，她竟然没有答应我也没有抬头看我，只顾投入专心地做着手上的事情。梦里我逐渐意识到妈妈其实已经不再了，猛然醒来感觉一阵心痛且流水已在不觉中淌了下来。这样的梦竟让我希望另外一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这样母亲可以在其中安宁度日，等待将来我们重聚。
今天早上在厨房里找零碎东西，突然想起之前爸爸和妈妈到我寓所来住时带来的老家的各种豆子，有蚕豆、赤豆、和豌豆，这些都是我爸妈前年种和收的。每一样我妈都已经洗净晒干并密封装好。当时她们带来的目的是为了以后有时可以取出些浸泡了做菜吃的。现在这些豆子竟成了母亲给我的礼物。我仔细装了一整个玻璃密封瓶，希望可以长久保存并留念。
今天凌晨再次梦见了妈妈，不过这次是关于她已故之后的事情了。我竟然为她做了很多盆景和装饰，亲友们抬着她经过我所做的装饰时我们将所有东西包裹让她一并带着西去。崇明的丧事风俗中有一个部分叫做“扎库”，指的是用芦苇和彩色的纸制作各种死者身后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大的有房子汽车，小的有衣服鞋子等等。出殡那天晚上家人把死者的一些遗物和“扎库”一股脑儿全部烧给死者。梦里我清晰见到妈妈的侧面，是她最后在病床上十分消瘦的样子。忽而我似乎又看到是一个按照她模样制作的木头假人。梦里我一阵哀嚎，惊醒过来又已是泪流不止。
梦可能是白天所思所想所致，清明近了，对新故之人的哀思自然多了起来。况且母亲曾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近的人，近日能在梦中多见见她也算一种安慰。堂姐跟妈妈也是十分亲近，昨晚她说今天可能会去我家拜拜我妈妈，我让她替我带上一份追思缅怀。不知堂姐近日是否梦见过我母亲。前段日子另外两个小妹都跟我说起过曾梦见我妈妈的事情，我跟其中一位还讨论过这个现象，以及当时我的一个梦。她说她曾连着两个晚上梦见我妈，笑容灿烂，身形健硕，仿若生前所见一样；我告诉她我也梦见我妈和我奶奶一起在屋后的地里笃悠悠地种着毛豆，十分祥和，就像是跟生前平时一样，我看来特别自然和亲切。小妹觉得我妈生前为人处事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此大家都会特别怀念她。
我是十年前去的加拿大，去的时候没想再回来。命运弄人，也可能是不安定的性格决定了命运，六年后竟一个人又回到上海工作，至今已是第四个年头了。在加拿大的第四年时我奶奶去世，当时事出突然，又加上那边实在无法脱生，我错过了奶奶的丧事。至今想来仍然觉得十分遗憾。我记得我次年回国探亲的时候，我到崇明第一件事情就去了奶奶的坟墓，当时陪我去的是我的妈妈。我跟妈妈一起扫了坟墓，也带了些纸钱和水果，水果放在了坟前，纸钱烧给了奶奶。我竟还记得妈妈当时跟奶奶说的话，告诉她孙子回来看她了。今天妈妈也去了那个世界。真心希望如我梦中所见那样，妈妈和奶奶在那个世界里终于又遇见，并如同从前那样合作种地。
从2020年春节到今天，新冠疫情困扰人类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虽然我和家人的健康没有受到过病毒的影响，但是工作和生活已经被疫情极大地改变了。本来感觉非常便捷的上海和多伦多之间的旅行，现在变得十分困难且昂贵。当我在多伦多工作的时候，爸爸和妈妈曾两次过去常住，一次半年，另一次三个月，当时觉得这样的探亲方式可以成为一种常态。岂知今天不仅母亲已经不在，而新冠也让这样的计划基本泡汤。前些天我跟爸爸商量是否暑假跟我一起去多伦多度假散散心，他欣然答应，可是仔细研究如今疫情之下的入加政策，其实他是不能入境的。我只能很抱歉地告诉老爸，说我们以后再说吧。这几周之后，上海疫情突又爆发，这种情形目前尚不知持续多久，因此我甚至开始担心暑期我自己是否有可能离开上海了。其实在过去两年中我已经历多次订了机票又不得不改签最后退票的窘境。本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可以生活在中加两大城市的“世界公民”，哪知今天只能在寓所的客厅里“欲断魂”。政府的封控令非常直接且明确“足不出户”。人在天灾人祸面前竟无力如狂风中的落叶，方向完全不由自己把控。
我基本上算是一个有较强适应能力的人，各种处境都愿意和能够去尝试过一下。妈妈生病一年时间里，回想起来其实我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工作上不敢掉以轻心的同时回家还要试图安慰身体上明显地每况愈下的母亲和同样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父亲。父亲也是经过了十分辛苦和煎熬的一年，他不仅日夜要照顾母亲，还要承受眼看心爱的人日渐远去的痛苦。在母亲生病早期，我们都一起劝她要乐观，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战胜病魔。到了后期，我有机会时就开始劝导妈妈要带着快乐离开，我让她多去想想此生中幸福的事情和值得感恩的人。我觉得幸福感和感恩心可能能够帮助她减少些痛苦，虽然我知道她一定是经历着我无法想象的身心苦痛。每次想到这点，我都觉得妈妈选择了不再陪伴我们是对我们所有人，包括她本人的解脱，是她睿智的表现，是她对自己的爱和对我们的爱的表现。她一定是带着对我们深深的爱和希望我们好好活着的心愿离去的。
祝福所有活着的爱人、家人、亲人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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